官术网 > 女生频道 > 三生桥上七世雪 > 第16章 温酒(7)药变苦了

莫叹雪向府上的花匠借了把小铲,去寻二公子所说的那第三棵柳树。

        说起来这个地方选得也的确是妙,正好被一侧的假山和盆栽挡了个严实,没什么来往的人会注意到,她此刻正在那儿窸窸窣窣地刨地。

        刨了一会儿,土里的坛子露了头,看起来有些年头了,她小心翼翼把它从土里捧出来,前几日刚刚下过雨,下面的土有些微微湿润,把手探进去再抽出来的空当儿,十截纤纤玉指便斑驳开来,就连指缝间也蹭上了好些泥土。

        她随意地把手在身上一蹭,抱着那酒便往二公子的房里走,刚气定神闲进了房间,便迎上了二公子一阵忍俊不禁。

        他,居然对除了宋庭秋之外的人笑了?

        他……对自己笑了?

        莫叹雪受宠若惊之下有些不敢相信。

        直到二公子把她领到铜镜前,她才知道这人方才为何而笑:镜中人脸上赫然一道手背擦出的泥土印子,端端正正印在了人中的位置,远看像是一道髭须,再配上她这一身泥土斑驳的荆钗布裙,雌雄莫辨倒还真是别有味道。

        莫叹雪用手使劲揩拭着脸上那道印子,奈何手也没干净到哪儿去,这一通乱抹倒是把那一条印子给摊开了。

        她马上讪讪起身,要去梳洗,心里念叨着幸而刚刚来的路上没有遇见这府里的管事,否则定然又要训她个失了相国府的仪度。

        未料刚走到门口,管事的没遇见,倒是恰好撞上了前来的宋庭秋,宋庭秋见她深埋着头冒冒失失地往外跑的样子,一把拦下了她。

        “你们相国府里的丫鬟就是这么待客的吗?见了客人撒腿就跑,这是什么道理啊?”宋庭秋手臂一横,搭在了门框上。

        莫叹雪被莫名阻了去路,气得扬起头来便要教训,而这一举首,正好把那一脸狼狈让宋庭秋瞧了去。

        “你……”宋庭秋先是一瞬惊异,随后便也不由噗嗤笑出声来,一边笑,一边自然地拈起袖管,帮她轻轻擦拭着脸上那乱成一片的泥痕。

        看见这样柔软的动作,余忘尘的脸上忽然闪出一丝不悦的神情。

        率先瞥到这丝不悦的是宋庭秋,他讪讪收了手,装作若无其事道:“二少爷如此急匆匆寻我前来,可是有要事相商?”

        一抬手的功夫,莫叹雪立马低下头,快步钻了出去。

        人走以后,余忘尘迅速把门掩好,将宋庭秋请到了屋里,转脸沉声问道:“你可了解苏衡这个人?”

        苏衡?宋庭秋回想了一下,长原县令?一介地方小官而已,既无功绩,也无势力。

        这个答案,余忘尘也很是清楚,但倘若是淑夫人临死前特意嘱托的人,就绝不可能仅仅是一介无名小官而已。

        “那这朝中可有其他官员名叫苏衡?或者士族的谋士、门客?”他继续焦急追问道。

        宋庭秋摇头,听风楼听四面风声,官场上的人,他知无不言,言无遗漏。

        余忘尘眉间一团凝重,如果是这样的话,他就要开始思索起淑夫人是如何和一个县令扯上关系,并且关系可以深到连临终都依然念念不忘。

        长原县离肃都不远,但是淑夫人自从进宫之后便没有再出过肃都城,而这等县令更无从谈起能将手伸到后宫,如何联想这都是个不得其解的事情。

        “看来,这回要宋兄亲自走一趟了。”余忘尘目光一转,看向此刻还不明就里的宋庭秋。

        这个眼神如同一线冷风,倏然间在宋庭秋的心里搅起了一丝波澜,以往他也曾屡次受二公子之托,为他去做很多甚至刀尖舔血的事情,但那时的他,看向自己的眼神,却不是这样的。

        好在,这丝波澜很快便被他自己平息了下去,曾经当他感叹余忘尘捡回莫叹雪,就似捡回一把刀的时候,他又何尝不知道,自己也是他手里一把可以大杀四方的刀呢。

        但他倒不觉得这是件可悲的事情,他这把刀,可以刺向余忘尘无法企及的地方,而二公子,也可以替他探及他无法达到的位置。

        两人又继续低声商讨了一番,宋庭秋便只身纵马前往长原县去寻那个苏衡,医者的身份给他行事提供了颇多便利,他只需借口寻药,便有理由纵横千里。

        待他离去之后,这边莫叹雪也终于把自己那一身狼狈理清了,她拎了一盏温酒壶步入二公子的房中,径直去端起那坛刚从地下挖出来的酒,把酒斟入温酒壶的子壶里,至于母壶里则已经盛放好刚刚烧的开水。

        许是那母壶的壶壁太薄,而开水又太烫,她纤细柔嫩的手指不小心触了一下,便马上缩了回来,抓着自己的耳垂连连呼气。

        余忘尘看着她这一番动作觉得颇为有趣,他平日里并不饮酒,也就未曾见过这样温酒的过程,受热之后那醇酒绵长的香气,渐渐随着氤氲直上的迷蒙水雾而飘散开来,恍惚之间让人不由有些微微沉醉。

        不知为何,他看着眼前人那般专注的模样,竟忽然觉着似乎有一股暖流开始在胸膛间荡漾流动着。

        “你很会温酒?”余忘尘随口问道。

        昨日刚被宋庭秋质问过,莫叹雪现在对各种问题都有几分心虚,连忙遮掩道:“从前在家里总是要帮兄长做这些事情的,兄长们平日出去狩猎,免不了回来想要喝上几盏温酒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宋庭秋的思绪盘桓了一下,凉州的天气的确比之肃都要干冷许多,这个习惯算是说得过去。

        他没有再追问下去,反倒是忽然想起了昨夜那碗药,现在还被他放在案上,他指给莫叹雪,“看看这药是怎么回事?”

        莫叹雪不知他此话何意,走近端起药碗,里面的药已完全冷了下来,她把鼻子凑近了,拿手轻轻扇闻了两下,并没有察觉到这药有什么问题。

        她对着余忘尘一脸疑惑道:“二少爷可是觉得哪里不妥么?”

        “这药味道不对。”他用戒备的眼神看着莫叹雪,明明是他都能察觉出的问题,可是她却能安之若素。

        莫叹雪听完端起药碗,举到嘴边,十分坦然地尝了一口,药汤冰冷的苦涩让她眉头一皱,连带着脸上也涌起一团局促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好苦”,她龇着牙吐着舌头抱怨道。

        这样直接而利落的反应,将二公子适才眼神中的戒备一扫而空,取而代之的是一丝尴尬。

        因为莫叹雪刚刚喝药的那个碗边儿,正是他昨夜饮过的位置,白瓷碗上留下过那棕色药液的印记,他看得清清楚楚。

        这样突兀的巧合,却让他的心里萌生了一丝奇怪的情感。

        莫叹雪看见他微微发愣,咂了几下嘴,开口道:“这药的确是宋公子上次新留下的方子和药材,没差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可这味道,分明和前些时日你送来的不同。”余忘尘坚定说道,他对自己的敏感颇有自信。

        听他这么说,莫叹雪方才回过味儿来,恍然大悟他为何纠结,“原来二少爷是觉得这药变苦了啊!”

        她窃窃笑了笑,说起来,上次她见宋庭秋新开的方子上有一位药甚是味苦,又看了一下这方子中没有和槐花蜜相冲的,便自作主张调了些许槐花蜜进去,中和了那苦涩,想着入口也就没那么痛苦。

        没成想昨日自己不在,府上的其他下人只知道按宋庭秋的方子来,却不知自己这点手脚,竟让二公子误以为这药被换了……

        这样的解释让余忘尘一时不知作何以对。

        “你为何要这样做?”他冷声问道。

        这相国府上,还没有哪个下人敢如此擅专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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