官术网 > 科幻灵异 > 天机镜之云落柳陌 > 第四十章 袖风染雨

??苏柳陌一直感到非常奇怪,师父再也没有提过自己夜探天机镜的事情。

    只有一次,师父问她安神的香珠是谁送的,她随口答是虹影。师父当时格外慎重地叮嘱她,以后别人送的物品都要他过目后才可以留在天玑殿中。她还顶了句嘴,害师父脸色难看了一个时辰。

    从此再无下文。

    她时常回忆起这香珠的事情来,主要还是吃惊于自己何时开始在师父面前如此随便的,禁不住时时用这个例子来提醒自己谨言慎行。

    师父越是宽宏,她就是越是处处小心,事事谨慎。

    他说她散尽了修为,须练至自保才可以下山去。于是除了山中大典时随侍师父,她整整两年没有踏出过天玑峰半步;他说修习时不食五谷才可事半功倍,她的小厨房就立马被抛弃了,偏安小院沦为一片荒地;他说元辰鼓励弟子修习一门乐器,她就日日勤练古琴和陶笛。从一开始的声震八方,响遏行云,逼得仙鹤们自相残杀,门前芳芬落尽绿叶遍撒,到后来的荡气回肠,清耳悦心,中间不知花了多少心血;他随口说沐浴可缓解疲乏,她就日日到东南的池子中畅游一番,同池中的锦鲤们谈天说地,胡说八道一番;他说新弟子试剑大会她没有必要参加,那几日她就乖乖地呆着天玑峰上修炼,连去看看的请求都未曾想到提起;他说…

    师父还说了好多,她总是能一样一样做过来。

    总之,听师父的话肯定是没有错的,跟着师父走肯定是没有肉吃的……

    如果不是偶尔的大典,元辰弟子几乎快忘了仙君还收了一个徒儿。

    其实除了师父的叮嘱外,苏柳陌自觉愧对四个好友,无颜再见他们。莫名其妙地把他们拖入如此危险的境地,当时自己竟然觉得理所当然,何以再配得上这四人的友情?

    夜潜天权殿的事情就像一根埋入心脏的刺,她不愿意想起,也不愿意面对。心中的悔恨和羞愧让她自动切断了外界的一切联系,一心清修。她本来从小目盲,养成了沉静的性子,独自呆着也惯了,何况现在可以陪着师父,心里已然满足得很。

    去不去其他地方,已经不重要了。

    她哪里还知道有个少年日夜渴思,不过是见上自己一面。

    ………………

    如今的贺宸安,虹影和袁紫衣已经可以随着师兄师姐外出御妖,开始了历练。大大小小的战斗参加过数十场,斩于剑下的妖物用两只手已经数不过来了。

    贺宸安生得相貌俊美,身姿清逸,偏偏天分也极高,自从夺得试剑大会魁首之后,更是人气高涨。加上在几次的历练中表现得可圈可点,完全不输于前几届的师兄师姐,新弟子中自有一干人等以他马首为瞻,走到哪里都是呼朋唤友,左右逢源。可是这样的人,却常常在夜深人静之际,御剑于流云之上,望着桃花林中朦朦胧胧的天玑殿呆上一整夜,直到星辰散尽,天色破晓。

    思念就如此这般地蚕食鲸吞着他的心,有多久没有见过苏苏了?

    起初,他私自去天玑峰的次数赶得上仙君出入的次数,可是没有那一次入得了那仙障。他恳请过,乞求过,仙君自是巍然不动,不理不睬。

    有一次遇上青鸿一起候着涛华坪外,两人对着迷蒙仙障一人一句请了足足一个时辰。元辰仙君才缓缓应了声:“且回吧。”

    苏柳陌竟像是被禁足在天玑殿上,连以前两月一次的聚会也未曾参加了。青鸿,虹影,袁紫衣与他私底下也讨论过,不知是不是事发。但以他们对仙君的了解,如果知晓苏柳陌犯了这等大错,肯定不止是禁足这么简单。

    后来在元辰天尊的忌辰大典上远远地见过她一次。

    似乎长高了,下巴也尖了些。皂白分明的眸子不再见少时的天真灵动,只余了清冷似水的宁静。连面色也如元辰仙君一般,不悲不喜,淡然出尘,不染一物。手腕罩在玉色袖中,也不知是不是还带着他的烟霞流云。

    见过之后,竟是比见之前更难受。

    后来一次大典,他找了借口出了山去,却在苏家大宅中烂醉如泥。

    他都不敢再看她,心心念念的人却越来越遥远,越来越陌生。

    但愿,这全是距离的错觉。

    他总得等着,等到她长大的那一天。

    ………………

    又到了五年一度元辰筛选入门弟子的日子。

    前一个晚上,苏柳陌置了锦毯,陪着暮云落在临绝石上赏月。

    两人并肩而坐,对海而演。一琴一笛,和了一曲激越的九州游。可惜她神思不属地吹错了谱,反倒是搅了师父难得的雅兴。

    苏柳陌一时难过,郁郁寡欢地垂着头。

    暮云落不是严苛的人,也从来都不曾责备她,却不知为何这小徒儿在自己面前却是越发小心翼翼了。屡次看她欲言又止,吞吞吐吐的样子,忍不住鼓励道:“陌儿,你可是有什么话要问为师?”

    “明日就是弟子选拔大会了……”她一副下定了决心豁出去的模样:师父……师父会不会再收一个弟子?”

    暮云落看她溜圆的眼珠子盯着自己,紧张万分。面色虽然清冷依然,眸色中却蜻蜓点水荡起一圈涟漪:“自然不会。”

    “真的?!”苏柳陌大喜。

    他抬手摸摸她的头:“为师这一世都不会再收弟子。”

    如果不是师父膝上放了一张琴,苏柳陌估计得高兴地扑到怀里去了。又听到师父下一句话:“……单单教导你已经够辛苦了,自然无暇顾及他人……”她一脸喜色僵在脸上,伸手牵着他的袖口,咬了咬唇说道:“师父哪里辛苦了?徒儿改还不行么?”

    看她脸色变化万千,如同翻书,眸中一点笑意竟蔓延到唇角。漫天星子都掉入了他一人的眼眸中,万丈月华清辉漫天也盖不住那朵笑颜。她微微抬头看着师父侧过来的脸,如同仰望天神一般,心中充满了崇拜和敬畏。

    “师父,大约有的时候,你可以多笑一笑,这样那些个妖邪估计都能放下屠刀了。”她痴痴地说。

    暮云落却说道:“陌儿,妖邪不是你想的那般善良,许多妖邪纵然幡然醒悟也难洗一生罪孽。以后你面对它们时不可被表象迷惑,心慈手软。”

    “师父,以后我也会下山去历练吗?”

    “自然。明日你随我去剑阁中选了剑,就可出师了。这两年你随为师潜心修习,已经能赶得上同届普通弟子的进度。先跟师兄师姐下山历练,多学多看,慢慢积累经验就是。”

    苏柳陌乖乖点头。

    暮云落继续叮嘱:“在外不可逞能好强,万事量力而行。”

    “师父是说打得过就打,打不过就跑?”

    暮云落眼中一丝暖色渐浓,微微点头:“你之前在书阁中把各种妖邪的术法和妖力也看了个大概,自己能有几成把握必须心中有数。以后数月为师会把教导重点放在剑法和对敌之术上,你多多演习,才不至于在真正对战中慌了手脚。”

    他一时之间叮嘱了许多,苏柳陌都全神贯注地听着,时不时点头,就差拿了纸笔一一记下。这种心情,仿若孩儿第一次出远门般,万般叮咛中藏着的是长辈的担忧和鼓励。

    “为师月前教给你的那套剑法可有练熟?”

    “嗯。”

    “你练一遍。”

    “是。”

    苏柳陌执起木剑,跃下临绝石,在韧山崖上行云流水般练了一遍。

    “陌儿,这套剑法你走的是剑势,却不是剑运。纵使招式一模一样,威力却大不相同。初初演习剑法,忌讳之处就是只懂得势之,不懂运之。为师走一遍,你且看清楚了。”

    苏柳陌一听心中大喜,师父虽然时常指点自己,但是亲身演示倒是第一次见到。心中忍不住升起小小的期待和兴奋。

    暮云落弹指拈来苏柳陌手中的木剑,起了一势,说道:“这套剑法名为“袖风染雨”,重在一字“藏”上。”

    只见他在临绝石上逆风执剑而立,袖袍轻扬,墨发如旗,一袭白衣在月华下显得更加欺霜胜雪,孤冷出尘。须弥间,一把普通至极的木剑在他手中竟是有了生命一般,流转着银白的绝世光华,兀自嗡嗡长鸣。

    清绝孤傲的白影凌空而起,直冲云霄,一招祭出,罡气凝月,剑动八方,宛如星河倾泻。

    海上明月清辉漫洒,沧海横陈波涛万顷,也不过是陪衬。天地之间,万物之景,全部加在一起也比不上他剑光中一粒微尘。翩若惊鸿,矫若游龙,来如雷霆收震怒,罢如江海凝清涌。

    这只是元辰教中最普通的剑法,在他手中使来却是世上最优美最凛冽的杀招。

    三招舞罢,硕大的月影中他缓缓落下,白衣翩然,犹如仙人自九天飞临。

    苏柳陌这才发觉自己眼中蓄满了泪水,不知是因为一瞬不眨地凝视,还是被天神般的姿态所震撼,她赶紧垂了头一把抹去。

    木剑缓缓回到她的手中,石上的神仙垂眸看她:“陌儿,你可看清了?”

    她点点头,又摇摇头。

    “上来。”

    苏柳陌应声腾起,落在石上。

    他从背后环过她的身子,一只手抓住剑柄上的小手,轻轻握住。几缕发丝撩过她的耳郭,苏柳陌顿时僵在当场,整个人如瞬间被火烧透。

    他导着她画了几弧,说道:“藏风聚气,外柔内刚,你过于重势,反倒容易让敌手看出破绽。隐成其身,怠而不发,骨象应景,一击即中。”

    “中”字脱口,数道白色剑弧自剑尖上激射而出。

    苏柳陌根本没有听清楚暮云落说了些什么。

    心中默默寻思,这沧微元辰四季如春,翦翦夜风还带着一丝寒气,为何自己浑身如此燥热?

    暮云落低头看她紧张得额头上全是薄汗,想是自己今日教导颇多,徒儿不免压力太大。随即松开她的手,一拂袍摆,对海而坐,说道:“陌儿,也不必过于急进。什么时候你准备好了,再说下山的事也不迟。你之前意外散尽修为,起步比别的弟子晚一些,剑法每日要练足三个时辰,术法与吐纳都不可懈怠,闲时书阁中的藏书多多翻阅,有什么不懂就来问为师。”

    “徒儿知道了。”苏柳陌站在他身后,规规矩矩应道。

    海上明月伴潮起,咫尺天涯共此时。

    那一夜之后,苏柳陌终其一生,再未见过如此美好的月景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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